近日,以港樂演繹為主題的音綜《聲生不息》開播,豆瓣開分達7.8分,是今年開年以來評分較高的作品,而去年湖南衛視播出的另一檔音綜《時光音樂會》評分落點也為7.8分。
《歌手》停播之後,湖南衛視在音綜上展開瞭新的摸索,之後,《聲入人心》《時光音樂會》《聲生不息》先後問世。它們與《歌手》的氣質截然不同,或是聚焦獨特的音樂類型,或是從內容形式上尋找突破,比如弱化競技性,強化情懷與人文屬性等,而在這背後,是音綜市場開始從“大而全”向“小而美”轉身的縮影。

《中國好聲音》《歌手》這樣的國民性音綜誕生有其特定的時代背景,過去幾年,同類型作品的高頻出現,導致此類綜藝的形式、資源、創意快被壓榨幹凈,於是,“小而美”的音綜應運而生。比起盲目追求全民爆款,為此不惜在內容上大量制造沖突與矛盾的音綜,“小而美”的音綜更適合這個分眾化的時代,也更契合觀眾追求純粹音樂享受的需求。
不過,市場轉型期也伴隨著陣痛,如今,向“小而美”方向努力的不止是《時光音樂會》《聲生不息》,還有《美好的時光》《春天花會開》等,但後面這些節目均口碑不佳,因為它們既想求新,又囿於過去的框架與套路,因此變成瞭四不像。
有時候,想要的太多,反而什麼都做不好,這是未來所有“小而美”音綜需要警惕的。
從“大而全”到“小而美”
過去多年,國內音樂綜藝中不乏全民爆款,最早的《超級女聲》,後來的《中國好聲音》《歌手》,在國內的人氣都是實打實的。這些節目的火爆,源於制作的優異,也有特定的時代背景。電視時代的傳播勢能是集中的,受眾群體自然也是集中的,這是音綜早期的發展優勢。
如今全民爆款再難出現,與內容質量有關,也是被時代所決定的。

回首來看,網生音綜問世時,音綜就開始進入瞭更細分深耕的新階段,以《中國新說唱》《樂隊的夏天》為例,從題材和聚焦點來看,它們瞄準的方向皆是“小而美”,隻是兩檔節目最終都憑借內容質量實現瞭強勢破圈,影響力就不能用“小”來形容瞭。
和《中國新說唱》《樂隊的夏天》一樣,如今播出的《聲生不息》也是一檔圈層標簽顯著的作品。或許有人會說,《聲生不息》聚焦的港樂並不小眾,八九十年代確實如此,當時處於巔峰期的港樂,與發展同樣蓬勃的國語流行樂一起締造瞭一個黃金音樂時代,也影響瞭整整一代人,但如今,邁入遲暮之年的港樂,在不少年輕人眼中已成為瞭小眾的代名詞之一。
因此才會有人感慨,在《聲生不息》這檔節目中,上瞭年紀的觀眾是來緬懷過去的,而新世代則是來認識或熟悉港樂的。

《時光音樂會》與《聲生不息》不同,它的“小而美”與切入點無關,而是由氣質決定的。《時光音樂會》中,嘉賓譚詠麟、李克勤、許茹蕓、鬱可唯皆名頭響亮,一群人組成一檔《歌手》都不成問題,但《時光音樂會》與競演無關,它呈現的是這群音樂人的以樂會友,是他們在不同年代的時光記憶與音樂故事。
其實,不僅是《時光音樂會》《聲生不息》,近兩年來也有不少向著“小而美”方向努力的音綜取得瞭成功,比如將聚光燈打向當下華語樂壇原創歌手們的《我是唱作人》,兩季豆瓣評分穩定在7分以上。
中國社會科學院新聞與傳播研究所世界傳媒研究中心秘書長、研究員冷凇曾指出:“如今越小的切口、越獨特的角度,可能越容易找到目標受眾。越做得大而全,越沒有人去看,因為受眾現在打開網絡、電視的指向性非常強。”說到底,“小而美”音綜的誕生,不僅源於“外界對典型性的音綜已經開始審美疲勞”,它也是這個分眾化的時代催生出的必然結果。

縱觀亞洲市場可以發現,不僅是國內音綜發生瞭轉變,韓國音綜同樣如此。《歌手》是從韓國引進的版權,當時韓國綜藝市場風靡的同樣是此類國民性音綜,而如今,風向開始發生轉變,《Begin Again》中,韓國知名音樂人在歐洲進行路演,打開瞭旅行音綜的新賽道;《超級樂隊》聚焦現代流行樂,但核心卻不是歌唱,而是器樂表演。
細分、變小、尋找更精準的受眾,成為瞭新的潮流。
在這樣一個分眾化的時代,盲目追求全民爆款其實並不是一件好事,《我們的歌》就是一個典型案例。第一季之後,《我們的歌》在選人上開始偏向流量,比如邀請瞭《永不失聯的愛》的原唱周興哲,當時,周興哲與楊千嬅合作《處處吻》後,節目組在微博大勢造勢,但周興哲的粵語發音和唱功卻遭到吐槽。為瞭制造話題走向爆款,《我們的歌》還在節目中設計瞭大量搶人反轉,但濃厚的劇本痕跡,反而勸退瞭觀眾。
說到底,盲目追求爆款而忽略音樂性,是本末倒置的,如今一些“小而美”音綜的可貴之處,便在於它們回歸瞭音樂本身,在尋找一種更純粹的表達。
從強競技性中抽離
去年播出的《時光音樂會》本質上屬於慢綜藝,沒有排名也沒有淘汰機制,隻有音樂交流與表演本身,這是過去幾年市場上少有的去競技性音綜。
如今正在播出的《聲生不息》雖然保留瞭競技機制,但隻有競演沒有淘汰,從林子祥葉倩文夫婦競演結束後在舞臺上牽手,葉倩文面對林子祥撒嬌般地說出那句“我怎麼可能贏得過你”就能看出,即便沒有淘汰機制,節目仍在弱化競技性,以營造更溫情的觀感。
國內音綜的發展歷程可以大致歸納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以《超級女聲》《中國好聲音》為代表的選秀音綜打開瞭新世界的大門;第二階段,以《歌手》為代表的競演音綜掀起瞭一陣狂潮;第三階段,以《天賜的聲音》《我們的歌》為代表的改編金曲的音綜成為主流,無論哪個階段,競技色彩都十分鮮明。

競技性當然重要,它是一檔音綜制造緊張感、刺激感、懸念感的先決條件,但是當音綜的競技感被過度放大時,觀眾的體驗反而在直線下滑,因為不少人的初衷,不過是“聽音樂”而已。
事實證明,少瞭競技性,少瞭矛盾與沖突,音綜同樣可以抓人。去年的《時光音樂會》裡隻有好歌好景好故事,隻有音樂人的圍爐夜話,但觀眾們依然看得上頭,雖然節目也在販賣情懷,但勝在度把控得好,反而渲染出瞭溫馨治愈的音樂氛圍。
《時光音樂會》中,李克勤在寫給自己的信裡回憶道,當時他與袁詠儀拍攝劇集《他來自天堂》時,為瞭完成主題曲創作,凌晨三點還在TVB的停車場裡寫歌,當時,李克勤看著陸陸續續下班的人們,感慨自身命運的顛沛流離,於是,他有感而發寫下瞭如今為大眾所熟知的經典歌曲《紅日》。

這些音樂背後的故事,或許比競技性更動人,更能讓觀眾回味。
《時光音樂會》的調性,與此前的音綜《大事發聲》相似,《大事發聲》的鏡頭記錄的不是音樂人的舞臺時刻,便是音樂背後的那些故事,比如《成都》爆火之後,趙雷反而陷入瞭瓶頸之中,為瞭尋找創作靈感,他甚至選擇“放逐自己”。這些音樂背後的故事或許很難帶來緊張感與刺激感,但它們展現的是更深層次的音樂世界,這是過往很多音綜欠缺的東西。
和《時光故事會》一樣,《聲生不息》某種程度上也在強化音綜的故事性,加入瞭大量圍繞香港歷史、港樂歷史、港樂音樂理論的采訪和影像資料,比如劉惜君在采訪中回顧瞭自己在深圳中英街的成長歷程,以及自己與港樂的情緣。此外,在嘉賓們表演的間隙,節目中也插入瞭大量港樂黃金年代的影像,邀請瞭很多千禧年代的作詞人和作曲人進行港樂科普。
這也讓《聲生不息》在音樂之外,多瞭一絲人文屬性與厚重感。《聲生不息》或許不一定能如節目音樂總監所言一般,實現港樂的傳承與創新,但至少,它帶觀眾暫時回到瞭港樂的黃金時代,也向觀眾展示瞭港樂背後的精神文化和理念。

音樂性,其實已經成為近年來音綜致勝的核心因素之一。2020年,《說唱新世代》出圈,節目中沒有傳統說唱節目濃厚的火藥味,也沒有一味強調說唱的外在技術,隻是在讓每個選手以音樂表達自己的心聲與態度,有人唱著人到中年的感悟、有人借音樂為女性群體發聲、有人在說唱裡探討校園暴力。可以說,能呈現音樂的意義,才是一檔真正成功的音綜。
近一兩年,觀眾不滿的是不少音綜在不斷消費音樂,而不是純粹地呈現、演繹、創造音樂,如今,不少“小而美”的音綜開始尊重觀眾的審美和訴求,這無疑是一個好的開始。

轉型期的陣痛
不過,在向“小而美”轉型的過程中,音綜市場也難以避免陣痛。
《時光音樂會》《聲生不息》這種切入點或格調獨特的音綜,如今儼然越來越多瞭。2020年,《美好的時光》打著“全國首檔治愈系音樂旅行類節目”之名播出;2022年,《春天花會開》定位於“民歌類綜藝”;同是2022年,《愛樂之都》將目光瞄準音樂劇,但這些節目的口碑都較為慘烈。
《美好的時光》的題材類型與韓國音綜《Begin Again》相同,不過兩者評分卻是天差地別。對比來看,《Begin Again》中音樂人們專業素質過硬,他們的路演很自然也很愜意,而《美好的時光》的內容就顯得過於生硬,此外,節目邀請的嘉賓歐陽娜娜、陳立農等都極具爭議,他們的路演也充斥著擺拍感,治愈感自然無從談起。

《春天花會開》聚焦民歌,但或許,沒有過硬的功底,改編民歌並不是一個好選擇。節目中,不少民歌被改編後都脫離瞭原有的意境,一些民歌與流行樂結合後的魔改作品更是令觀眾接受無能,因此,從音樂性上來講,這檔節目已經輸瞭。而且,觀眾原本期待的民歌歷史和文化科普,節目著墨也非常少。
《愛樂之都》同樣問題重重,雖然聚集瞭一批音樂劇界有名望的實力派演員,但張雨綺、黃舒駿等評委的專業性缺失令諸多觀眾不滿,認為節目缺乏對行業以及專業的尊重。此外,因節目中評委們的打分沒有明確的標準,加之內容整體劇本痕跡過重,《愛樂之都》也被吐槽評價體系喪失瞭公信力,評級淪為瞭制造綜藝效果的手段。
目前來看,不少音綜“小”是小瞭,但似乎並沒有“美”起來,若細看《美好的時光》《春天花會開》《愛樂之都》等音綜,其實也能洞察到這背後的部分原因。不難發現,這些節目本質上都沒有搞清楚自身的定位,且都過於註重流量,因此需要實力派的節目中反而是偶像當道、打出瞭民歌元素的節目反而讓流行元素喧賓奪主、需要專業評委的節目反而選擇瞭一堆娛樂明星,可謂究極擰巴。

其實“小而美”指的不止是節目的切入點新穎,格調獨特,它也需要音綜在內容上化繁為簡,在市場層面懂得服務好目標受眾,而不是盲目追求收割所有觀眾。說到底,國內音綜創作者們還沒有完全轉變思路,一部分創作者確實找到瞭創新點,但卻囿於過往的框架、套路、慣性思維中,失去瞭內容的平衡。
音綜們追求過多,或許還是源於想要更大的市場,但是以流量獲取市場的方法早就行不通瞭,如今的規律已經變成隻有內容好,才能談市場。
或許,在很多人看來,“小而美”的音綜並不容易出圈,確實有這樣的案例,比如《大事發聲》在熱度上一直比較乏力,但是,這也與節目的嘉賓本身調性較為小眾有關,回頭來看,《我是唱作人》《時光音樂會》這種在嘉賓選擇上平衡瞭影響力和多元性的音綜,都有不錯的熱度,《時光音樂會》第九期甚至創下瞭2021年全年周五檔最高收視紀錄。

一檔音綜能不能出圈,除瞭受節目形式和嘉賓知名度影響外,還是要看音樂品質,高品質的音樂作品是自帶熱度的。《時光音樂會》播出時並沒有常駐熱搜,但好歌曲自有生命力,林志炫改編的《奢香夫人》、鬱可唯改編的《水中花》、鳳凰傳奇改編的《披著羊皮的狼》在B站都有百萬播放量。
總的來說,要做“小而美”的音綜,創作者還是要學會放下包袱,用內容去說話,而不是一邊想著去創新,一邊又畏首畏尾,這隻會導致內容與觀感的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