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已至,夏天不遠。
一到夏天,就會情不自禁想起童年時光,還有那悠長的暑假。
與之相關的電影,不得不提這部內地版的《童年往事》——
八月

這是導演張大磊的處女作,成為2016年第53屆臺灣金馬獎的最大贏傢,獲得瞭最佳影片和最佳新演員兩個獎項。
全片沒有嚴格意義上的故事主線,導演隻是細致地還原瞭九十年代初一戶廠區大院居民的瑣碎日常生活。

故事看似平淡,但黑白影像下那個八月裡,由細節構建的時代記憶卻像是一首略帶感傷的散文詩,折射出個人與時代的關系。
影片是借用孩子的眼睛看成人的世界,看那個特殊的年代。

故事發生在1994年,小雷小升初的那個暑假。
小雷以為還是個普通的快樂假期:學遊泳,捉蛐蛐兒,看電影,練雙節棍,和小夥伴們玩耍,看三哥掏羊肚,去姥姥傢探望臥病在床的太姥姥。
可童年的無憂無慮總會慢慢逝去,就在這個暑假,小雷隱隱地察覺到自己的童年要結束瞭。

躲在大人們不註意的角落裡,小雷觀察著周圍成人世界每天發生的事,感覺生活在一點點起著變化,看似平靜的大人們,心卻像烈日炙烤著那般燥熱。
最明顯的是父母變得愛爭吵瞭,而爭吵的話題,不再是瑣碎小事,而是關於爸爸的工作,關於自己的學業。

九十年代初,中國迎來國企改制浪潮,社會面臨嚴重的經濟矛盾,整個社會人心惶惶,不知該往何處去。
小雷的舅舅已經從毛線廠下崗,廠裡開不出工資,就拿賣不出去的毛線來抵,媽媽還要私下裡塞錢,接濟舅舅一傢。

小雷的爸爸所在的電影制片廠也不例外,面臨改革,所有人都懵瞭,不知道下崗後怎麼辦。
也許是為瞭鼓舞士氣,在這種困境下,廠子裡還組織瞭一場拔河比賽。
燥熱的操場上,職工們分成兩撥,從相反的方向拽緊繩子,為那一分一毫的挪動,用盡渾身的力氣。
而這時,突然有一個人站瞭出來,大喊一聲:不要拔瞭,咱們廠的大車不著瞭,咱們幫著去推一下。

平靜的大院生活被打破瞭,所有曾經被體制供養的人通通被甩瞭出去,不得已重新走進社會,尋找出路。
對此,小雷的爸爸一開始還是樂觀的,相信這世界到最後拼的是本事。
他會跟小雷的姥爺說“不怕,有能力的人總能吃上飯,這是好事。”

所以當小雷的媽媽讓他去跟已成立影視公司的韓胖子一起幹時,他不屑一顧,堅決拒絕。
兩人為此經常吵架,在一次爭吵過後,爸爸對一旁的小雷說,“孩子,記住,人不能低下高貴的頭顱。”
躲進屋裡的媽媽隔墻補槍,“那你就抬著吧。”

當爸爸帶著小雷去一向對職工免費開放的電影院,卻被告知,影院承包給私人,人人都得買票的時候,他意識到時代真的變瞭。
偶遇的韓胖子趾高氣揚地向他施舍飯碗,小雷爸爸還是放不下內心的高傲,可無能為力的他卻沒底氣當面回擊。

心中的憤懣與無奈隻能靠深夜對著空氣打拳來發泄。
現實是殘酷的,時代的巨輪壓過,沒有誰能幸免。
早已洞察世事的媽媽一心想讓小雷讀重點初中,有個好學歷才有好前途。

可反應遲鈍的爸爸卻不明白,“為什麼非要上重點中學呢?當初你也沒上重點中學,現在也挺好,為人師表。”
媽媽如此堅持,是因為她深切地感受到“時代不同瞭,再也沒有鐵飯碗,大鍋飯瞭”。
但對小雷來說,擇校的理由很簡單:因為三中的校服挺帥,還配一條像三哥那樣的皮帶。

小雷的小升初成績出來瞭,要進重點初中還差幾分。
不想走後門的爸爸肯定指望不上,媽媽通過姥爺找到瞭能幫忙的人。
請客吃飯送禮自然免不瞭,下崗的爸爸除瞭能拿出兩瓶傢裡的好酒,其他無能為力。

還是幹個體開餐館發傢的舅媽拿出錢來送給辦事人。
媽媽不好意思地收下,說等小雷的爸爸外出幹活,掙瞭錢馬上還。
為瞭傢庭,為瞭生計,小雷的爸爸終於妥協瞭,曾經身為剪輯師的他決定加入韓胖子的劇組,當一名場工。

很快,爸爸就要隨劇組去外地拍攝。
臨行前一晚,爸爸和幾個制片廠的老朋友聚在一起,喝酒閑聊。
彼此說著“不管出來幹,還是留在廠裡,我們的未來都會很好的”,然後突然一起陷入沉默。
後來爸爸情不自禁唱起瞭年輕時的歌,其他人也跟著唱瞭起來,那是段哀傷的旋律。

那好像是爸爸在為自己,也在為一個時代唱的挽歌。
第二天,媽媽帶著小雷去車站送爸爸,急急忙忙趕車,人剛到,車就來瞭,來不及道別,爸爸的車就消失在小雷的視線中。
小雷愣在原地,遠遠看著,不肯走。

陪伴自己整個童年的爸爸走瞭,小雷很想念他。
跟姥姥姥爺全傢照全傢福的時候,唯獨爸爸缺席。
就在快門要按下的最後一刻,小雷突然抬起右手,攬著空氣,仿佛是摟著爸爸的腰。

八月夏天快結束的時候,爸爸從片場給傢裡寄來瞭視頻。
小雷迫不及待地打開,爸爸在工作現場已經得心應手,曾經的迷茫和不滿消逝不見。
隻看他忙著佈置,沉浸其中,甚至顧不上跟傢人說上幾句。

人終究是拗不過時代的,生活要繼續,人要成長。
一個夏天會過去,一個時代也會過去,經歷過懵懂無知的童年,遭遇過時代帶來的痛感,一代人也會隨之逐漸老去。
唯有影片裡那些被留下的歲月記憶永存。
總有那麼一個時刻,我們每個人都會回憶起一個燥熱無聊的八月和那些回不去的童年時光。